【Sidney Mintz(1922-2015),照片來自:the times】
做筆記,是苦功,也是苦工。但有技巧。Sidney Mintz(1922-2015)在 1985 年出版的Sweetness
and Power: The Place of Sugar in Modern History《甜與權力》將出繁體中文譯本。這本書相當有名,網路上可以找到很多心得、摘要、批評,可是原文、簡體譯本,我通通沒讀過。我讀過的是兩位歷史學家 Richard Marius 與 Mel Page 利用 Mintz 這本名著的兩個段落,教導大家如何做筆記。
兩位歷史學家挑選的段落,翻譯原文如下:
當糖首次在西元一一○○年左右引進歐洲時,人們將它歸類為香料──如胡椒、肉豆蔻、肉豆蔻碎殼、薑、小荳蔻、芫荽、高良薑(薑的一種)、番紅花等等。這些香料絕大多數是珍稀而昂貴的熱帶(與充滿異國情調的)進口物品,由那些有能力購買的人珍惜地使用著。在現代世界,甜不是一種「香料口味」,而是對比於味道(「苦甜參半」的苦味,「糖醋」的酸味,「辣香腸」與「甜香腸」的辣味),所以今日很難將糖視為一種調味料或香料。然而早在大部分北歐人知道糖之前,它已在東地中海地區、埃及與北非被大量用做藥品與香料。糖的醫療效果已由當時的醫師(包括伊斯蘭化的猶太人、波斯人與景教徒,糖普遍運用於從印度到西班牙的伊斯蘭世界)確認,而且逐漸經由阿拉伯藥理學傳入歐洲醫療實務中。
糖做為一種香料,至少從十字軍東征之後,就受到西歐富有與權力階層的珍視。「香料」在這裡是指「芳香的植物製品」(引用韋氏字典的定義)、「在烹飪時用來給食物調味與增添醬汁、醃菜等等的風味」。我們已經習慣不把糖當香料,而是分成「糖『與』香料」。這種心靈習慣見證了糖在使用與意義上的重大變化,無論是糖與香料的關係,還是甜味從一一○○年以來在西方食物體系裡的地位。(頁118-9。《甜與權力》英文版頁79-80)
好了,這樣的兩段文字,如何做成筆記呢?以下是兩位歷史學家指出的錯誤示範:
──糖在西元一一○○年左右引進歐洲,被當成香料──珍稀而昂貴的熱帶進口物品,買得起的人珍惜地使用著。
──今日,甜不是一種「香料口味」,而是對比於其他味道──「苦甜參半」、「糖醋」或「辣香腸」與「甜香腸」;在歐洲人知道糖之前,它已在東地中海、埃及與北非被當成藥品與香料。
──醫師──從印度到西班牙的伊斯蘭世界裡的伊斯蘭化猶太人、波斯人與景教徒──把糖當成藥品,逐漸經由阿拉伯藥理學的傳布成為歐洲的醫療實務。
──糖做為一種香料,從十字軍東征以來就受到西歐富有與權力階層的珍視。
──韋氏字典:「香料」,「芳香植物製品,在烹飪時用來給食物調味與增添醬汁、醃菜等等的風味」。
──我們沒有把糖當成香料,而是分成「糖『與』香料」。
──顯示出糖在使用與意義上的重大變化,無論是糖和香料的關係,還是甜味從一一○○年以來在西方食物體系裡的地位。
(頁119-120)
為什麼是錯誤示範呢?因為作者認為這樣的筆記「價值有限」。理由是:(一)太長:占了原文的六成,而且多是照抄,「做筆記的人似乎沒有仔細思索自己閱讀的內容」。(二)沒有「引號」:因多是照抄,抄的文字並無加上「引號」,因此若是使用這些筆記,容易遭指控抄襲。(頁120)
怎麼辦?作者不囉嗦,示範比較好的筆記應該長怎樣:(頁121)
Mintz, Sweetness, pp.79-80
長久以來,糖被伊斯蘭世界的穆斯林、猶太人與景教醫師視為藥品;它在十字軍東征(一一○○年左右)後廣為歐洲所知,歐洲人視其為香料,而且同樣視其為貴重物品。對現代人而言,很難把糖當成香料或貴重物品:「我們已經習慣不把糖當成香料,而是分成糖『與』香料。」(頁八十)從甜味與其他味道的對比中,也可以看出人們對甜味的看法已有不同:「苦甜參半」與「糖醋」。
作者說,這樣的筆記「同時捕捉事件的歷史順序『與』原文的主要概念。」而且有列出資訊的來源及明確指出引文。「如果從一開始就以這種方式做筆記,將有利於你提早進行寫作」。(頁121)
當然,在字數上,原文494字、較差的筆記362字、較好的筆記171字。好的筆記應該是精準而精簡。
我自己的讀書筆記,除了會加上引號、頁碼之外,也常常落入作者的責備:沒有仔細思索讀了些甚麼。對我來說,精準地重述(paraphrase)、精簡地摘要(summarize),很難。當年寫論文作筆記,一篇兩萬多字的中文論文,我的筆記竟然有七千多字,離譜到在標註閱讀日期與完成日期之後,我還罵了自己。
可是,過了十多年了,我毫無長進。
【引用資料】
Richard Marius and Mel
Page著、黃煜文翻譯,2010 [2010],《如何寫歷史》(A Short Guide To
Writing About History,原書第七版)。台北:五南。
《甜與權力》新書明年1月2日上市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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